廣州熱線

周 末 讀 詩

— 088 —

除夕街頭

— 點擊收聽 —

過年：把吃喝當(dāng)頭等大事來抓

江弱水

明晚就是除夕之夜，今天，我們來讀幾首古人的除夜詩。

大年三十的年夜飯是一年到頭最重要的一頓飯，一點都不能含糊。最低要求，大人得有酒食，小孩得有糖食?？墒悄纤螚钊f里有一首詩很有意思，《除夜小飲，嘆都下酥乳不至》：

“

雪韭霜菘酌歲除，也無牛乳也無酥。

貧中卻富何人會？自有村醪不用沽。

古人把白菜稱作“菘”。三十年夜飯小酌，以經(jīng)過霜雪的韭菜和白菜下酒。這是不是太寒素了？可南齊周颙隱居鐘山，人問蔬食中何味最勝？答以“春初早韭，秋末晚菘”?？梢娺@兩樣其實是有高級精神內(nèi)涵的好東西。但是，詩人感覺還不是個滋味，畢竟是過大年，但從臨安訂好了的乳酥給快遞耽誤了，沒在年前趕到，真是無可奈何！唐宋時，牛奶乳酥是奢侈品，一般人吃不起。周邦彥官也不小，可有人送乳酥給他，他也是感恩不盡，詩都謝了三首，說：“中都價重?zé)o錢買，京兆書遲怪路迂。聞道加餐最肥澤，異時煩與致醍醐。”沒辦法，人家的閨女有花戴，你爹錢少不能買。買得到也送不到，可見是預(yù)訂得太遲了，左思右想狠下心買點兒，卻錯過時間了。怎么辦？詩人苦中作樂，感覺自己“貧中卻富”，這不，有鄉(xiāng)下人自釀的醪酒，不用買，管夠！

如果有誰這時候給楊萬里送來乳酥和美酒，那該是多么暖心的事?。〉K軾卻有過這等好事。元豐七年甲子（1084），四十九歲的蘇東坡從黃州量移汝州，全家抵達(dá)泗州，擠在運(yùn)河上的船艙中度歲?；礀|提舉黃師是送來二壇揚(yáng)州廚釀、一匣雍州乳酥，東坡作《泗州除夜雪中黃師是送酥酒二首》答謝，其一曰：

“

暮雪紛紛投碎米，春流咽咽走黃沙。

舊游似夢徒能說，逐客如僧豈有家。

冷硯欲書先自凍，孤燈何事獨生花。

使君夜半分酥酒，驚起妻孥一笑嘩。

用碎米形容天上下的雪粒是很low的，但這是燈清灶冷的時候，看什么都像是吃的嘛。逐客如僧，舊游似夢，此身飄零而恍惚。但是忽然燈芯結(jié)出燈花來了，預(yù)示有喜事將至。果然，黃師是夜半送來了厚禮。“關(guān)右土酥黃似酒，揚(yáng)州云液卻如酥”，關(guān)右指雍州，即如今的陜西鳳翔，雍酥當(dāng)時很名貴。揚(yáng)州的云液酒也很著名。“驚起妻孥一笑嘩”，老婆孩子一大家子都笑逐顏開，鬧哄哄的了。何其幸運(yùn)，蘇東坡每到一地，都有貴人雪里送炭給他。

按照蘇東坡《守歲》一詩的說法，“歲晚相與饋問，為‘饋歲’；酒食相邀呼，為‘別歲’；至除夜，達(dá)旦不眠，為‘守歲’?！庇腥损仛q，然后便是達(dá)旦不眠的守歲了。最有名的《守歲》詩，是杜甫的《杜位宅守歲》：

“

守歲阿戎家，椒盤已頌花。

盍簪喧櫪馬，列炬散林鴉。

四十明朝過，飛騰暮景斜。

誰能更拘束？爛醉是生涯。

唐玄宗天寶十載（751），杜甫在長安，落魄潦倒。杜位是杜甫的族弟，是李林甫的女婿，宅子當(dāng)然頗為豪壯。晉宋間人，多呼弟為阿戎。舊俗，正月一日以盤進(jìn)椒，號椒盤。晉人劉臻的妻子陳氏，元旦獻(xiàn)《椒花頌》?！邦留⑿鷻礼R，列炬散林鴉”，是說杜位家排場大，朋友多?！邦痢苯鉃椤昂稀保邦留ⅰ笔蔷凼椎囊馑?。過了今夜，杜甫就四十歲了，而古人以四十為“強(qiáng)仕之年”。身強(qiáng)力壯，正好出仕做官了，可杜甫不久前才獻(xiàn)上《三大禮賦》，希望有沒有還不知道。雖想有飛騰之勢，可是生命的太陽已經(jīng)西斜了。怎么辦？索性放飛自我，無拘無束，把喝醉當(dāng)頭等大事來抓吧。

這首詩，前半拘謹(jǐn)，心情不免郁卒；后半縱放，節(jié)奏一下子加快了。千載以下，我們都還能感受到杜甫那感憤橫放的心情。事實上，除夕之夜，正是一個人做自我反省和規(guī)劃的時候。他們都掰起自己的手指頭在數(shù)，過了年又多長一歲了。王十朋《癸未守歲》云：

“

歲宜鄉(xiāng)里守，杯共弟兄銜。

明日人相問，行年五十三。

白居易《除夜》云：

“

病眼少眠非守歲，老心多感又臨春。

火銷燈盡天明后，便是平頭六十人。

蘇轍《除夜》云：

“

年更六十七，旬滿三百六。

俯仰定何為，萬事如轉(zhuǎn)轂。

過了明晚，吃了喝了，寫好檢討了，做好規(guī)劃了，我們又添了一歲了。在此，預(yù)先給大家恭祝新禧了。

083期：蘇軾（三）：海棠香國的美人，我的親人

周末讀詩

閱讀需要主張

微信公眾號ID ： ibookreview